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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津揣好了信走进大门,却发现早就等在门里的二老爷的老仆。

“三郎君,二老爷让您回来去他那里一趟。”老仆恭敬说道。

父亲叫我?张津虽然疑惑,但没有时间多想,只能应下。

“老太爷唤我说有事,我稍后就去父亲那里。”张津彬彬有礼道。

老仆哪敢说不,心想三郎君真是得宠,看来二老爷的诉求有望了,连忙笑脸躬身让开,让张津先去老太爷那里候命。

张津马不停蹄不得歇到了老太爷院子里,果然见老太爷愁眉不展。

“这是剑南道主事写回来的,你看看罢。”老太爷一脸凝重。

张津双手接过信纸,只扫了一眼便大惊。

“剑南道亏损挽回只有一成,损耗银钱及田铺五百万贯?”五百万贯?那可以买下半个蜀郡的铺子田产了!

之前只是快报了灾情没有详细计数,如今拿到账单才发现这可不只是蜀郡的灾难了,这是整个剑南道的灾难,说不好还会影响山南道。

“人祸可防,天灾难防啊……”老太爷眉头郁郁。

这样严重的灾害不仅对朝廷影响巨大,对万盛的生意也损害不小,不单单是蜀郡的田庄铺子,更重要的是蜀郡的投入几乎全军覆没,如果不抢救难免不甘心,如果抢救说不好还要把其他分号的资本搭进去,怎么算都容易变成赔本的买卖……

张津悄悄看向老太爷,老太爷神情严肃愁眉不展,虽然遭受这等打击但是没有一蹶不振,而是认真思考这件事的解决方法。

难为老太爷沉得住气没有急得一嘴燎泡。

张津叹口气摇摇头:“这事确实不好办,我得回去想一下。”

老太爷当然不是要张津现场给出方案的,他只是老了,又不是老糊涂了,知道这种事既然发生了就急不得,只得让张津先回去。

“朝中的大臣们都想不到办法,也不知道竹清行不行了……”老太爷叹息道。

张津刚一出门,就被二老爷的老仆请走了,张津这才想起来进门之前还答应了要去二老爷那里一趟,于是又不得歇息往二老爷院里出发。

二老爷那里倒是没这么发愁,正怡然自得地让婢女煮茶吃,见张津来了连忙招呼他坐下。

门口的香炉里檀香味清淡,张津也难得静下心来。

二老爷这里并非只有二老爷,还有他的两个弟弟,殷勤地招呼他。

张津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有些头痛,让他们静下。两个弟弟撇了撇嘴很是不满地看了看张津又看了看二老爷。

二老爷心领神会,一边递给张津一杯茶,一边旁敲侧击道:“津儿,老太爷又给你派了什么差事?有什么困难要跟阿耶讲,你下边还有两个兄弟,都可以帮衬。”

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张津心里叹了口气,面上还要假笑。

他自小养在老太爷身边,不仅大房的人嫉妒,二房的人也不例外,当着他的面都分外客气,但这客气也是一种生疏。

二房的两个弟弟虽然只是庶子且资质平平,但架不住他们一天到晚杵在二老爷身边。没情分都能磨出情分,何况本来就是父子。

其实二老爷这样做也无可厚非,而且他现在确实也被老太爷的问题难住了,所以张津便将信上的内容说了。

另外三个人听完面面相觑。

他们只是想划划水插一脚,真的要他们说怎么解决就懵了。水灾?地动?可是海州这里没什么影响啊?损耗九成?那些钱本来就不是二房的,和二房有什么关系?损耗就损耗了,张家家大业大怎么会因为远在天边的事被影响呢?

二老爷倒不至于这么蠢钝,他好歹也管着铺子和庄子,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但是要问他怎么解决,他也两眼一抹黑了。

于是本想为张家“出一份力”的三人在听见张津的如实相告后,没有争先恐后大包大揽,而是直接退缩了。

张津也没有多说什么,没有再吃茶告退了——别人们可以退缩,他不能。

“要是天上掉下来个张良就好了……”张津回到自己的书房,在书桌前喃喃。

“三郎君,你的信还没有看。”小厮提醒道。

“信?什么信?”张津皱着眉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

小厮指了指他的胸口,张津恍然大悟,居然忘了胸口还塞着顾瑜的信,于是急忙打开。

随着一字一句的默读,张津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平和。

谁的信啊?小厮十分好奇探长了脖子。

张津拍了一下小厮的脑袋,将信折好,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光。

“还真是来了个子房。”张津淡淡微笑道。

翌日一大早张津就去拜会了老太爷。为什么没有昨日就去?因为张津想想好说辞再跟老太爷说。顾瑜的信上说感念蜀郡灾情想尽微薄之力,希望张家可以帮忙。

这种无理的请求他本来是很诧异的,因为打了这几个照面下来,感觉这个顾小娘子应该是自己去帮人而不挟制他人那种人……难道是张家的丰厚家底以及她内心的圣母之心让她提了这个“非分”的请求?

再往下看下去,张津有些羞愧于自己的小人之心。

顾瑜请求张家帮忙不假,但不是白帮忙,实际上也是给张家送了一个机会。

“我想起大周的虽然已经有了造纸术,但是纸张成本较高,不利于推广,我可以教你改善的法子,但是你要说这法子是从蜀郡的一个朋友那里得知的,而且造纸厂要开到蜀郡……”

她的目的身为人精的张津又怎么不懂。

“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张津喃喃,眼角有些微热。

来到老太爷院子里,没想到老太爷这里早就杵了一堆人。

“来献计的……”老太爷身边的仆从低声提醒。

昨日的信并没有瞒着人,至少家里主事的人是瞒不住的,这种大事也应该叫阖家知晓,只是动用一家之力,也没有提出什么好点子,反而扰得老太爷大清早起就头疼不已。

见到张津来了众人都看向张津,老太爷也不例外。

张津倒是从容不迫,在众目睽睽之下请了安才说道:“爷爷信上之事,我回去想了想,久久不得其解。”

什么嘛!他也没想到!众人不屑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可不能再让这小子占了先机。

“这个时候我收到一封信……”

信?什么信?众人又提起了心脏。

“是我曾经认识的一位益州的朋友。”张津继续缓缓说道:“他有幸在地动中存活,于是写信给我,想请我帮忙……”

“可不能答应他!定是要来打秋风的!”一个突兀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张津的话,是大老爷。但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不满,因为他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就连老太爷神情也有些不耐烦。

“大伯且听我说嘛!”张津倒是不急不忙,没有尴尬继续说道:“这位写信来的朋友不是贪占便宜之人,所以我继续看了下去,果然……”

他说到这里,反而顿了顿,这让一众人更急了。

“果然什么?”三老爷忍不住问道。

老太爷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果然,这位朋友说,要与张家做生意……这生意,就是纸。”张津正色说道,从胸口取出几张随信的纸张,递了上去。

“纸?纸的生意有什么好做的?这种东西本大利薄,三郎你是想出风头急眼了吧?”一个叔伯嗤笑道。

老太爷和大老爷分别接过张津递上来的纸看了看,不以为然。

“这纸和外边卖的纸没有什么区别。”大老爷说道。

老太爷也是一脸失望。

“大伯父认为与一般的宣纸比如何?”张津继续问道。

“比一般的宣纸好一些。”大老爷如实说道。但是也仅仅只是好了一些罢了,仅仅靠着这个作为卖点可是不行啊。

“那大伯可知道一张宣纸要几个钱?”张津不依不饶。

这小子如今连宣纸几个钱都不晓得了?真是给“历练”得越来越有“本事”了。

大老爷戏谑道:“一般的十个钱一张,好一些的十二个钱。竹清这是多久没有采办了这都不知了?”

张津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而是一语中的道:“而我的这位朋友寄过来的纸张,据他说十张的成本才两个钱。”

两个钱?还十张?!

一屋子的人“蹭”地站直了身子,不敢置信。

“那……他要什么?”一直没有发话的老太爷终于开口问道。

开口就意味着老太爷觉得此事可行。张津低下头,恭敬答道:“他想请张家在蜀郡建造纸厂。”

这种要求不算过分,甚至不找张家也可以。老太爷有些想不通。

“那他之前为何没有将这纸做出来卖?”

这话也是其他人的疑惑。对呀?怎么天上就掉下来这么大个金元宝还砸到张家了?

张津叹了口气,然后一副为难的样子:“我这位朋友,其实是个隐士之人,本来是位儒生,只喜欢舞文弄墨……”

不舞文弄墨也不会想到改造纸张了,很多隐士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些久不中举的书生,官场失意不得不寄情山水间。这样的人没有钱,买不起纸张,寄情山水间又需要纸张发挥……

不过既然想出来这种主意自己造纸不就可以了么?把钱分给张家岂不是蠢?

“虽然他也知道纸张造出来可以获利很多,但是他志在文坛,自嘲一介书生不想经商。如果不是家乡遭此劫难,他也不会来信与我说这些事。”

“这么说来,是一个圣人?”大老爷半是讥讽半是妒忌道。

张津却认真想了想还点了点头。平白无故却这么帮他,这么帮蜀郡的人,顾瑜确实是个圣人!

大老爷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说得好听,万一只是费心买了些宣纸来骗我们过去开厂子呢?”有人不甘心地嘀嘀咕咕道。

这话确实。经商这么久有不少把张家当傻子想分一杯羹的,但是张家的家业是从底层摸爬滚打几代人上来的,什么腌臜手段没有见识过?再说张家大事小青什么都要过老太爷,老太爷可不是谁都能哄骗的。

于是老太爷问道:“你这位朋友可曾把改良的法子写与你?”

张津摇摇头:“未曾。但我这位朋友并非妄语之人。”

法子顾瑜写了,但是此时不能说。张津在张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同样见多了翻脸不认账的把戏。他说未曾,也是怕张家有人想黑吃黑。

几位老爷便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仿佛在说张津你都这么大了还被这种小儿把戏骗。

老太爷却是若有所思。

“看来不是个只读圣贤书的傻瓜啊……”对于张津的“奇遇”,老太爷一向不疑有他,毕竟张津不是第一次在老太爷面前长脸了。

在他人的惊异下,张津如愿以偿,得到了老太爷分拨的第一批人和资金。

“先试试深浅。”老太爷说道。

说到底,还是怕此事有蹊跷。

张津满面微笑应下。

海州造纸的事在几天后随着刘起带回来的信传进了顾瑜这里。

“看来蜀郡的灾事可以稍减压力了。”刘起一边说着一边观察顾瑜的脸色。

从蜀郡出事起还是蜀郡出事前来着,娘子的神情便开始郁郁。虽然以往也会偶尔透出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深沉,但那只是偶尔,现在几乎日日都不得开心颜。

希望这个好消息可以让娘子开心一点吧……

顾瑜收起信纸,神情没有任何好转。

“虽然稍减压力,但是死亡和损耗还是在……朝堂上怎么说?”顾瑜问道。

“朝堂的事咱们不知道详细,不过沈相公似乎提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奏请,一连三日都被关在沈府。”张裕低声答道。

惊世骇俗的奏请?顾瑜看向了张裕,那是什么?

“好像是要著大钱……”张裕说着。头更低了一步。

著大钱?皇帝糊涂了?

如果是著大钱,那……张家可不好了,不止是张家,整个大周的经济都会动荡。

“娘子,这事很危险吗?”张裕忍不住抬起头问道。

顾瑜点了点头:“确实很危险。”

原本著十个钱的铜板做了十几个或者二十个,这严重影响了市场经济。不是没有人干过这事,在她家乡就有一位“仁善”出名的君主,因为国力问题不得不著大钱,但是只能解一时之困,对后期影响太大,亡国未必没有经济的原因。

但愿当今圣人不要走“刘皇叔”的后路。

顾瑜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圣人怎么说?”沈渊的书房里,沈渊急迫地追问刚下朝的崔元。

“圣人今日朝堂没有说话,只封赏了白马寺的渡会大师。”崔元答道。

“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封赏……”沈渊喃喃,天要亡我大周?

崔元也是叹了口气。自然是要封赏,自从前些日子天街祭祀以来,圣人就时常召见渡会大师,两人卧坐谈佛,圣人的梦魇也被清扫,更是将渡会大师奉为上宾。

沈渊自然也知道圣人梦魇的真相,不好提及。

虽是宁王先下的手,但奈何圣人心中有愧,只是不晓得那位渡会大师是如何解得陛下心结……

“不要岔开话题,说著大钱的事。”沈渊意识到思绪被崔元带偏,没好气地提醒道。

“今日朝堂里只有王相公的人在,而且议论纷纷举了前人的典,圣人对此事未开口,可见不愿意著大钱。”崔元小心翼翼地回答。

不愿意著大钱?那蜀郡灾情怎么办?户部根本没有那么多银钱人力……虽然著大钱弊端很多,但他权衡再三,大周之前国力鼎盛,虽然边关战事不断但是顾淮这些年领导的军队基本都是自给自足,国库富足所以他才以为灾事只是小事皆在他掌握之中。

蜀郡灾情这一记耳光来得太严重,把他也打蒙了,不得不提出著大钱这个馊主意。

但是如果不著大钱,蜀郡便是连这燃眉之急也解决不了了。

难道他就要因为这场天灾被打倒?不!不行!

“你……想办法走走全福的路子。”沈渊咬着牙说道。

全福?那个太监?崔元一脸惊诧,但没有轮得到他呆滞多久,沈渊的眼神催着他领命告退了。

全福是谁崔元自然清楚。圣人身边的太监,但又不仅仅只是个太监。

实际上全福在宫里什么也不做,他的天地在宫外——他是陛下的耳目。

圣人信任他,所以之前也有人想结交全福,但是都被拒绝了,死缠烂打的甚至第二天就被圣人寻了由头贬黜了。

圣人的意思很明显,他的人只有他能用,别人是不能用的。

于是大臣们便不敢走全福的路子了。

沈相公此次让崔元找全福,崔元也很发愁。但想到他和沈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便说服自己的恐惧想办法接近全福套话。

全福倒是不藏着掖着,简明扼要地提点了崔元。

“沈相公不是还可以让兵将卸甲归田么。”全福似笑非笑地丢下这句话,便让人请走了崔元。

“圣人这是卸磨杀驴啊……”听到崔元带回来的消息,沈渊不由地后退两步,险些跌倒。

卸磨杀驴?崔元低着头用余光瞥了瞥沈渊,心想:沈相公真是气糊涂了,居然骂自己是驴。

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崔元一搭手说道:“其实可以裁编陇右军,不一定要亏损我们手里的人。”

沈渊怒极反笑:“你是老糊涂了吗?全福这话是他说的吗?是圣人说的!圣人是要削弱我们的实力,自己握军权了!”

这是要拿他们做“明君”路上的垫脚石啊……

“依属下之见,这么僵持着总好过自断一臂。”崔元躬身说道。

僵持?当今陛下可不仅仅是个“仁君”,连亲生兄弟都能砍死的人,对待他们这些大臣又能仁善到哪里?不过都是为了面子。何况圣人此举师出有名,臣子贪恋权利,那才是大错。

“不,明日早朝你就上折子,减编边境各军……一视同仁。”要是犹豫了,让圣人以为他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那下场恐怕……

第二日朝会上沈渊的诉求自然“如愿以偿”,无论是边境裁员还是重回朝堂。

识时务者为俊杰,聪明人一向不会做傻事,皇帝于是很满意。梦魇之事有白马寺圣僧清扫,蜀郡事有国库撑腰,还可以借由此事缩减边防用度,集权中央,皇帝自认为自己做到了极致。

虽然朝堂上的明眼人忍不住叹一声圣人的无情,但都没有多说什么。一个贤明无情的君王才是大周的福气,多情的君主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好结果。

于是在一众官员的惊异和摸不着头脑中,边境裁兵三十万,其中西北的减员尤为巨重。

全国一下子砍掉一半的兵力无疑是能省下许多军饷,但是这事并不好办。沈渊在朝堂上力证大周四周没有足够强大的敌国威胁,军队减员不会影响边陲,王充王相公一派为了“痛打落水狗”,自然是唱反调,提醒蜀郡地动之事在京城的他国使者都知道了,难免会有人会传到各自的国家,到时候聚少成多一联合恐怕会成大患。

朝堂上的争执持续了几天,虽然裁减军队是皇帝想做的,但皇帝也知道蓦然减员这么多恐怕会引起边防不安。

于是裁减变为十五万人,且一些特定的军伍裁员比较多,比如……陇右军和右安军……

这让王相公一党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下了朝自然又要在王充书房里参谋半天。

“沈渊疯了?”陆逊首当其冲说道,这几日在朝堂他受到的惊吓比以往为官几十年的还要多。

其他官员虽然没有这样明目张胆,但神情里也是这样的疑问。

王充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越熟悉越陌生?现在的沈渊在想什么还真是有点摸不透……

裁编裁到自己身上,伤敌五百自损一千?

王充做梦也没有想到,这还真不是沈渊自己的主意。

朝堂的事虽然是国家机密,但毕竟裁编规模这么大,无可避免传到了老百姓耳朵中。

“说是裁编边防兵丁可以节省百万贯,用于救灾。”张全带回了外边的消息。

顾瑜心想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但她心里总觉得不安,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张全正说着铃兰就进门行礼,提醒顾瑜午饭已经做好可以去用膳了。

顾瑜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示意传饭,然后看了看屋子里,发现了不对劲。

“四语呢?怎么一个早上都没见她?”

甘娘子毕恭毕敬答道:“时节交替,四语昨夜受了凉感染了风寒,在屋子里休息。”

受了凉?顾瑜揉了揉脑袋,才想起不知不觉就要开春了,难怪最近自己越来越困,自己这样非人的体质都会被影响,何况本就抵抗力较弱的小孩子四语了。

这个时候最容易感染风寒,于是顾瑜安排厨房熬了姜汤吩咐家里的下人不论老幼每人每天都要喝一碗。

“大夫怎么说?”顾瑜直接问道。

既然甘娘子已经回答了按照甘娘子做事的风格必然是叫了大夫的,所以她不问那些废话直接问结果。

“找的是益晖堂的李大夫,京城里有名的神医,说是普通风寒,不打紧。”甘娘子说,“已经开了药煎了一副服了,李大夫说发发汗过几日就好了。”

顾瑜点点头,说道:“吃过饭去看她一下。”

甘娘子以为顾瑜是让她去看,连忙记下。

没想到顾瑜干脆利落地吃了饭,拔腿就向厢房走去,到了四语专属的厢房。

虽然顾宅人人皆知平西侯只有一个女儿即顾瑜,但是顾宅也人人皆知平西郡主身边这位叫四语的贴身丫鬟不一般。

当然,不是这位小童厉害得不一般,而是主人家待她的态度不一般。

虽然不知道以往在西北这位四语小丫头是什么待遇,但是看在顾宅这些日子就知道了。和郡主同吃同玩,地动时还被特意安排抱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的二娘子。

所以生病的四语并不是一个人在自己的厢房,而是还有一个婢女在一旁侍候。

顾瑜没有觉得逾矩,见四语躺在床榻上睡着了还放轻了脚步,招手让婢女出来问话。

顾瑜都轻手轻脚的,婢女当然心领神会,也蹑手蹑脚出来,低头回话。

“四语怎么样了?吃过饭了吗?”虽然在屋外,顾瑜还是压低了声音。

“回郡主,四语姑娘吃了药发汗睡下了。饭是巳时中刻用的,吃的藕香糯米夹、酸豆角配的青菜粥。”婢女毕恭毕敬答道。

顾瑜点点头,隔着窗看着四语在被窝里睡得香甜,小脸红扑扑的。

“注意着体温,不要发热。”顾瑜嘱咐道,“她醒了差人来喊我。”

又叮嘱了几句顾瑜才离开。

这架势确实有些不对劲,但是不知情的下人们不敢多嘴,只得按着吩咐去做。

刚从四语的卧房回来,田中就着急忙慌地从外边冲进来,神色严峻。

“发生什么事了?”田中不是沉不住气的人,怎么这么慌张?

顾瑜眼神示意田中到屋里说,一行人又回到了屋子里。

田中茶也顾不得吃一口,待顾瑜坐定就开口说道:“蜀郡发瘟疫了。”

瘟疫?屋子里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大灾之后救治不到位,会发瘟疫是必然的,但是朝中的人显然没有太多救灾经验。

“是朝中说的?”顾瑜问道。

这话问的有些奇怪,这种消息一般都是从朝中传来的,但是朝中会把这么动摇民心的消息传进百姓耳朵里吗?

果然田中摇了摇头:“是山南道的人传过来的。”

而且比官驿消息都快。有的时候危及自身的消息才更令人上心也更容易传播。

“这下山南道也阻断了整个剑南道的路,原本可以得到救助的百姓也被困在州府城外了。”田中心情沉重地补充道。

瘟疫攸关生命,虽然大周的子民近百年来未曾遇到过,但是史书和野记都有记载。这种病传染性快范围广死亡率高,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大祸患。

蜀郡本就地动死伤无数,虽然前期救助及时,但是杯水车薪远水救不了近火,加上年节时间各地官员兵吏都在休沐,因而本就没有处理好。

这次地动又伴随着山洪,牛羊猪狗死了一地,人还没有救过来动物也遭了难,因而瘟疫就因此爆发了。

因为地动才发落了一堆大官,因而瘟疫爆发时官府人手并不足,本就死伤大半的剑南道在没有足够人手监管的情况下,难民也不知道自己感染瘟疫,连忙顺着山南道向内地逃荒。

等到疫症发作时,已经感染了一路人。

山南道府尹不敢掉以轻心,连忙封锁州府,企图压下此事。

毕竟剑南道地动之事在前,州府官员什么下场他们都很警醒,如果再传进京城说一句“祸不单行”可救不了命。所以这事在山南道的统一口径是封锁州城,将疫情范围控制好,争取自己处理。

山南道的官员这么想因此不敢向上禀奏,知道消息的山南道百姓却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于是山南道的百姓便开始向京城方向逃了,消息因此也一路传到了京城。

人生在世惜命二字,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等到山南道府尹接到城门的消息,州府的百姓出城数万人之后,府尹意识到事情可能瞒不住了,但是已经有几批百姓离开了。

消息眼看就瞒不住了,山南道的官员终于下定决定奏上,因此这消息皇帝和官员尚且不知,百姓却暗地里都知道了。

顾瑜听到这些的时候没有太多的表情,听完之后才长长叹了口气。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顾瑜自言自语道,然后继续问道:“山南道州府的官员没有组织大夫治疗疫症吗?”

屋里的人表情莫变,其中甘娘子忍不住开口提醒道:“疫症自来难除,只能将这些人隔离,将衣物用具焚烧,没有古典说明疫症是如何根治的。”

顾瑜心里不是滋味,嗓子有些干干的。

她做了一些事,但是远远跟不上灾难来临的速度,难道天让人死,人就不得不死吗?

“娘子?”铃兰见顾瑜神色不对,连忙喊了几声,发现没有叫应,又赶紧用手摇了摇顾瑜。

顾瑜回过神,一屋子的人关切地看着她。

“娘子不要太过悲伤,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事。”甘娘子劝慰道,但声音里也带着干涩。

顾瑜摇了摇头,这种话显然安慰不到她。虽然与那些人从未谋面甚至不通姓名,但是那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知道生命消逝而不得不接受,顾瑜难免有些悲伤。

“我想去山南道一趟。”顾瑜说道。

“娘子不可!”

“娘子!”

这话让屋子里的人炸开了锅。

多少人躲都躲不及,这小祖宗怎么还想往那里跑!去那里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看着一个个生命离自己而去?说不定连自己也要感染疫情。

但是顾瑜心里另有一番谋划。

这里的人不知道疫情的传染途径,也不知道疫情的防治,她不同,她在以前遇到过,虽然可能不是同一种疫症,但是她隐约觉得这似乎也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方才遥遥一望四语,她突然发现自己可以敏锐地感知到四语只是上呼吸道感染。自己好像比以前更厉害一点了。

而且她也不是前去送死,她想知道自己到了山南道,能不能感知那里的人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但是目前看来,家里的人是不会放她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的,她也不能自己去,这样太不负责。

“这样……”顾瑜思虑再三,缓缓开口:“你们帮我找一些医书来,和风寒及瘟疫相关的即可。”

顾瑜这话让屋子里的人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闹着去那危险的地方就行。

不过要医书,可见还是对此事不放心。

不放心也是正常,顾瑜才十岁,生性纯良,又失去双亲,对于生命自然看得较重。

于是顾宅的人便着手给顾瑜找书,以求她能忘记自己动身去山南道的事。

顾瑜这几日都在屋子里埋头苦看医书,没有闹着要去山南道查看疫情,这让顾宅的人放心不少。

几日的时间也足够山南道的奏折递上来了。

前有地动,中有洪涝,后有瘟疫,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个年过得有些艰辛。

山南道的奏折上来的时候朝中反而没有叫嚣着处置府尹和父母官,朝中的大臣都有种心累的感觉。

但是事情还是要做的,现在不发落也只是因为大局无法发落,当务之急又从赈灾变成了防疫。

“边防减员要加快了。”沈渊喃喃道。

疫情和地动死伤的数量一日日报上来,触目惊心。而且这数字还是已知的,未知的有多少,更是让人心头一重。

这不仅仅意味着人命,更意味着户部的支持需要更大力度。

地动尚且未解决,疫情又来,剑南道还未平息,山南道就遭了重,一时之间沈渊的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又白。

“或许该给沈相公送一罐青丝来。”有王充的人调笑道,但并没有人附和。

大周如今这般面目是王相公不愿意见到的。

“疫情牵扯太麻烦了,太医院的怎么说?”王充问陆逊。

“太医院院正已经身先士卒前往山南道了。”陆逊答道,“随行还有太医院御医十数人。”

王充倒是有些惊讶:“李院正这么高风亮节?”

日常老老实实不声不响的几十年了,谁想到一大把年纪还奔赴疫情前线,这可真是有些拼命了。

“说是跟圣人自请才去的,但圣人恐怕正有此意。”陆逊使了个眼色。

李淳算是太医院的中流砥柱了,这样的人都解决不了疫情那恐怕只能……

焚城这种事一旦发生了,想要在史书上没有痕迹绝无可能,圣人一心要做明君,自然是希望手下的人可以制服灾情。

“那太医院没人了?”王充心道不好,万一疫情感染到京城怎么办?

“院丞和五六位老太医还在。”陆逊答道。

圣人只是急了,又不是糊涂了,自然不敢把所有太医都派出去,太医院还是要留几位有本事的太医以备不时之需。

该出城的被派了出去,京城便开始戒严了,与此同时各州府也收到命令戒严了。

已经赶到山南道的张津也不得不被困在城里。

“三郎君,外边说城里有人有感染疫症了。”小厮大惊失色跑进门,然后就看见屋子里多了个陌生又面熟的年轻人。

张津收起手边的信,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既是回答小厮,又是回答屋子里的陌生人。

信是顾瑜写的,问他到了哪里,如果没有到蜀郡就快停下,剑南道办法了瘟疫,一路感染到了山南道。

来救助蜀郡是她的主意,所以顾瑜很怕张津因为她感染上瘟疫。

但是送信的刘起如今也到了山南道,不用张津回信顾瑜就能接到消息。

但是张津还是一板一眼铺了纸笔写了回信。

“我这样健硕你也看到了,回去如实告诉你家主人,让她宽心。”张津将信塞进信封里,递给了刘起。

刘起随便瞥了一眼张津,心想一个书生好意思说自己健硕,分明他这样的才叫健硕。不过看破不说破,何况这位张郎君这样说也是为了娘子不担心,因此刘起没有反驳他,收了信一眨眼的功夫从屋子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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